
上次提到,在閱讀方面我今年開始著重於大中華地區的作家(不外乎台灣、中國及香港),有些是散文,有些小說,今天來小小介紹一下其中我較喜歡的幾本,這些書有的讀來輕鬆、有的需花時間琢磨,但每一本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在某些片刻伴隨著一些震撼,也多處感動了我。
事實上在部落格我是很少寫閱讀心得的,因為我認為我不配,今天,我依然認為我不配,所以就簡單的記下在這幾本書裡,我個人比較喜歡的幾個段落(不按喜好排名)。
『生活的藝術』,林語堂,遠景出版。
「我們不去追求完美的理想,不去尋找那勢不可得的物事,不去窮究那些不可得知的東西;我們認識的只是些不完美的、會死的人類的本性;最重要的問題是怎樣去調整我們的人生,使我們得以和平的工作,曠達的忍耐,幸福的生活。」
「我們如要瞭解何以謂之旅行,我們必須先能辨別其實不能算是旅行的各種虛假旅行。第一種虛假旅行,即旅行以求心胸的改進。我很疑惑一個人的心胸,是不是能夠這般容易的改進。但我們既然這樣專心於改進我們的心胸,則我們至少須在閒暇的日子,讓我們的心胸放一天假,休息一下子。第二種虛假的旅行,即為了談話資料而旅行,以便事後可以誇說。這種尋求學問的驅策,使人在旅行時不能不於一日中,求能看到最可能的多數的名勝地。我疑心這類旅行家在假期中,也是講求效能的。當然產生了第三種的虛偽旅行家:即預定了遊覽程序的旅行家。他們正好似在家時一般,在旅行時也是受月份牌和時鐘的指揮的。
旅行的真正動機為旅行以求忘其身之所在,或較為詩意的說法,旅行以求忘卻一切。一個真正的旅行家必是一個流浪者,經歷著流浪者的快樂、誘惑、和探險意志。旅行必須流浪式,否則便不成其為旅行。一個好的旅行家絕不知道他往哪裡去,更好的甚至不知道從何處來。」
『沈從文小說選』,彭小妍編,洪範書店出版。
「我有時很擔心,倘若我再活十年,一些友誼感情上的擔負,再加上所見所聞人類多少喜劇,悲劇,珍貴的,高尚的,愚蠢的,下流的,種種印象,我的神經會不會壓壞?事實呢,我的神經似乎如一個老年人的脊樑,業已那麼彎曲多日了。」(若墨醫生)
『河岸』,蘇童,麥田出版。
「沒想到慧仙會追問我幸福是什麼意思,這問題一時把我難住了。什麼是幸福?幸福是什麼?我不是小學老師,也不是一本『新華字典』,我不知道怎麼描述幸福這個詞,就胡亂搪塞道,幸福就是等待嘛,你等啊等啊,等你找到媽媽,你就幸福了。我說完這句話,發現女孩子的眼睛先是一亮,馬上就暗淡下去了。」
『蛙』,莫言,麥田出版。
「娘啊,我說,部隊有紀律,要是生了第二胎,我就要被開除黨籍,撤銷職務,回家種地。我奮鬥了這麼多年才離開莊戶地,為了多生一個孩子,把一切都拋棄,這值得嗎?
母親道:黨籍、職務能比一個孩子珍貴?有人有世界,沒有後人,即便你當的官再大,大到毛主席老大你老二,又有什麼意思?」
『醜陋的中國人』,柏楊,遠流出版。
「沒有包容性的性格,如此這般狹窄的心胸,造成中國人兩個極端,不夠平衡。一方面是絕對的自卑,一方面是絕對的自傲。自卑的時候,成了奴才;自傲的時候,成了主人!獨獨的,沒有自尊。
在中國要創造一個奇蹟很容易,一下子就會現出使人驚異的成績。但是要保持這個奇蹟,中國人卻缺少這種能力。一個人稍微有一點可憐的成就,於是耳朵就不靈光了,眼睛也花了,路也不會走了,因為他們開始發燒。」
『野火集』,龍應台,圓神出版。
「每一件事作客觀冷靜的、不自卑不自大、不情緒反應的探討,中國人才有可能從西方巨大的陰影中自己站出來。否則,崇洋或反洋,我們都是別人的奴隸。」
『家變』,王文興,洪範書店出版。
「自從他的父親的退休了以後,他有更加多更加多了的時間在家會碰到他的父親在家。也因此他更加率常的看見到他的父親的種種可惱,可憎,可恨,復可氣的舉貌言譚。他的父親日夕經常的在家裡佈散一種陰愁悲哀的氣氛,使得大家一家人悉都遭到它的感受,由是大家都受染得至極哀霾。他的一聲細嘆彷猶就如放出毒氣一模一樣,立刻把家裡的氛氲給予毒化了。」
『有光的所在』,南方朔,大田出版。
「人必須懂得在生活的瑣碎中治理自己,而品格的高下也就隱藏其中。這就是有格調的瑣碎。而能以格調自期的人,當然不喜歡和別人講一樣的話,也不會去附合那些每個時代的八股。他喜歡和普通人廝混,寧願逛街,在人與人之間尋找趣味,做真正的自己。他也評論時事,但不是用自己代表了真理的那種態度。一大群以天下為己任的人,最後一定弄壞了天下,他可沒想加入那樣的行列。他只想做個真正的自由人。當世界太激情,就需要冷靜;當大道理太多,就需要瑣碎。大道理多大麻煩,小瑣碎裡見人品。」(歌頌瑣碎)
『魯冰花』,鐘肇政,遠景出版。
「古石松的確是條硬漢,氣質硬而烈,一意孤行,但他也並不是生就的這副壞脾氣。他十分懂自我省察,因次他時時提醒自己,約束自己。他也很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。一個人處在逆境裡,若不是自甘暴棄,不圖振作,那麼他總是要變得很暴躁,嚴苛的。
本來,他的生性也有幾分硬梆梆的傾向,但他也曾膩愛過小時候的茶妹和阿明。那時,他還是個滿溫和的爸爸呢。就現在,他何嘗不愛他們呢?歸根結底,似乎還應該歸罪於環境 – 沒有錢。」
『看海的日子』,黃春明,聯合文學出版。
「為什麼在外面,這些人還不能把我也當著一般人看待?眼看身邊這個油頭粉面的胖臉,她猛轉過臉不去理他。那男人把香煙放在自己嘴裡點燃,而他那種悠然自得的神情,似乎預期等待收穫她的氣憤的樣子,他笑了。從來就沒有像此刻這種受嘲的情形,使她感到這般寂寞。儘管她怎麼嘶聲呼救,或是呼喊自己的名字,在心靈裡竟連自己也聽不見了。一陣惶惑過後,她想:她要是一個普通人的身分,這一下子很有理由給這無恥的男人摑一記耳光,但是話又說回來,我要是一個普通的女人,他也不會對我這般無禮吧。她從骨子裡發了一陣寒,而這種孤獨感,即像是她所看到廣闊的世界,竟是透過極其狹小的,幾乎令她窒息的牢籠的格窗。」(看海的日子)
『二十世紀台灣詩選』,馬悅然、悉密、向陽主編,麥田出版。
「我只不過為了儲存足夠的愛
足夠的溫柔和狡猾
以防 萬一
醒來就遇見你
我只不過為了儲存足夠的驕傲
足夠的孤獨和冷漠
以防 萬一
醒來你已離去」
「冬眠」,夏宇。